这下轮到容鸢僵住了。
紧拽他袖子的手一寸一寸地松开。
她苦笑。
早已经知道的事,何必还去问。
“真巧。”她扬唇一笑,别过头去,不让人看见眼里的水光,“我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容鸢单手插进风衣的口袋里,露出半截藕臂,静静往外走。
“对了,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。”她的步子一顿,声线微凉,静水流深,“沈家少爷昨天问我有没有空一起去欧洲旅游,正好我家里要去那边做个项目,所以我就答应他了,可能要去上半个月。这半个月你就先回你家老祖宗身边吧,有你帮衬着,她和我师哥的路也好走些。”
身后响起男人的冷笑,“是她和你师哥的路好走些,还是你和沈家少爷的路好走些?”
“有区别吗。”
“容鸢,你忘了我说过什么?”男人一步走上前把她的身子转过来,抵在病房的门上,深眸死死锁住她的脸,“我代表的是你哥哥,你和什么人交往,要提前把那人带来给我见过!谁准你不和我商量就答应和他出去旅游的?”
“你代表我哥哥?”女人红唇微扬,妩媚里透着凉薄嘲弄,“你以什么身份代表我哥哥,你是我嫂子吗?”
男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,“容鸢!”
“再说。”她笑笑,“这件事,连我爸妈都没意见。就算我哥还活着,也不会拦我。霍无舟,你凭什么?”
男人的俊脸绷得很紧,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。
容鸢却只觉得麻木,推开他禁锢她的手臂,疲倦地往外走。
确定他没追上来时,她才打了个电话出去,“喂?沈公子,上次拒绝你很不好意思,我现在又腾出时间了,你看你那边的行程如果不冲突的话,就一起去欧洲玩几天吧。”
……
车里气氛沉默。
唐言蹊束手束脚地坐着,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刚开始追他的时候。
他一笑她就觉得天都亮了,他一皱眉她就觉得天都塌了。
像个知慕少艾、情窦初开的女孩子,喜怒哀乐都拴在别人身上。
反观陆仰止,脸色从出了病房就没好过。
想了想,她还是自己找起了话题,“那个……我们说好的,三天哦,三天就是72个小时,少一分一秒都……”
男人寒声打断,“一天。”
“一天?”唐言蹊的脾气突然被挑起,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后来在他面前放肆惯了,一时间改不回来,“格老子的,都他妈说好了是三……”
陆仰止无动于衷的视线掠到她脸上。
话音戛然而止,她又怯了场,软着声音和他商量道:“那两天,两天总行了吧?”
男人道:“一天。”
“一天半!”唐言蹊最后道,“不能再少了嘛,睡觉就要睡去十个小时,那……”
他还是面无表情的,单手握着方向盘,燃了支烟,隔着青白色的烟雾,淡淡瞧着她。
女人白皙的脸蛋上挂着星星点点的委屈,鼓了鼓腮帮,“那我少睡一会儿吧。”
这人真是油盐不进,软硬不吃。
讨厌,可以说是非常讨厌了。
后半段车程她别过头去,一副失落又恼怒懒得和他讲话的样子盯着窗外的景色。
陆仰止边吸了口烟,边按下车窗把烟放出车厢外面,“唐言蹊,你知道你自己是去做什么的?”
女人听了他的话,没吭声,倒在座位上装死。
“相思不是我,她不会给你讨价还价得寸进尺的机会。如果是她骂了你两句,你也这么甩脸子给她看?”
副驾驶上的女人闻言打开了眼帘。
与放在写在表面上的恼怒不同,此刻眼底镌刻着深可见骨的落寞。
没有声响,只是无端叫人觉得心里拧得难受。
“我知道。”唐言蹊深吸一口气,“我是去做个合格的妻子、合格的母亲的。我不能甩脸子,不能不高兴。我只有24个小时的时间,所以你看。”她朝他莞尔一笑,“连你抽烟我都没说什么,我是不是比以前乖很多?”
心脏骤然被揪紧。
男人攥着方向盘,一口气沉在嗓子里,不上不下。
良久,他不耐烦地掐灭了烟,冷声道:“你知道就好。”
她还是在笑,“嗯。”
“晚上吃什么。”
“都可以。”她说。
陆仰止又皱了眉。
印象中,她是个对吃和睡都十二分挑剔的人。
如果吃不好再睡不好,那简直无异于要了她的亲命。
说不清出于什么心态,他踩下油门,让车飚的比方才快了许多。
低沉冷峻的嗓音被风刮进了她的耳朵里,吩咐的口吻,毫无转圜的余地,“相思喜欢吃鱼,晚上接了她,出去吃全鱼宴。”
他没有看她,只用余光注意到,女人的神色变了变。
她吃鱼就过敏,这事他清楚得很。
“怎么,不乐意?”
唐言蹊侧头看着他,低低“嗯”了声。
男人唇边浮起讥诮嘲弄的笑,却忽听她平静温和道:“她喜欢吃的,我也会做,不用出去吃。”
方向盘的皮套被生生攥出了褶皱,陆仰止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烦躁。
他不喜欢她逆来顺受的样子。
不喜欢她明明很为难却要为了身边的人妥协的样子。
唐言蹊是什么人。
她是另一个世界里所向披靡、一呼百应的主。
她嚣张、放肆,眼里从来容不下繁冗的规矩礼节。
为什么不和他吵架了。
为什么不大声告诉他,她不愿意吃,为什么不肯求他换个提议?
心里撩过这些念头,面上不过是转瞬的僵硬,随即却是冷漠开口:“随你。”
车停在超市门外,唐言蹊拉开车门跳下去,几天前还在生病,今天虽然好的差不多了,到底还是吹不得冷风。
刚才在车上也不知那男人犯什么病,一直开着车窗,害得她脑袋又有些晕。
等男人停好车跟上来的时候,看到的就是她捏紧眉心的样子。
他漆黑的眸光密不透风地笼罩着她削瘦的身躯,薄唇冷冷一勾,“做不来可以不用勉强,家里有佣人。”
唐言蹊闻言放下手,鄙夷道:“那有什么做不来的?哪个女人不会做饭?”
这话——
庄清时似乎也说过。
那时她还笃定地说,唐言蹊那种女人,就根本不算个女人。
陆仰止单手抄袋跟在她后面,穿梭过各个货架,看着她拿着相似的东西不停比较的背影。
突然想,其实她比任何人都像个女人。
不是表现在外的刚强独立,而是褪去了大女子的外衣以后,骨子里那种能为了心爱的人敛去一身锋芒、洗手作羹汤的决心。
这种强烈的反差几乎能撼动每一个男人。
相比之下,原本就是个小女人的庄大小姐就显得无趣得多了。
她买了很多有的没的,陆仰止就面不改色地跟在她身后,待她扫完了零食货架,他才不冷不热道:“都放回去。”
唐言蹊满脸问号,“陆仰止,你好歹也是挂在榕城富豪榜榜首的人物,就算出去睡个鸡一晚上也得给个十万二十万吧?我给你当一天老婆,你连点了零食都不给买的吗?”
“我不睡鸡。”他面无表情,“相思在换牙。”
前半句话还让唐言蹊十分无语。
后半句话就瞬间令她改变了主意。
她看了眼购物车里大包小包的零食袋子。
“好吧。”为了女儿,忍一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。
她本来还打算用零食贿赂一下小公主呢。
看来A计划泡汤了。
唐言蹊一边心里腹诽,一边叹了口气,“换什么牙,就应该直接给她揪下来,耽误事。”
陆仰止,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