玲珑就过来扶着蕊心,向宫苑更深处走去,深宫里花木重重,蕊心只觉走进了*阵里,只觉绕过一座宫院又一座宫院,长长地路总也走不完,看着如鸟喙般的琉璃瓦角,直直刺向深蓝色的天空。♀
来至一处植满桃树的宫墙附近,玲珑的脚步缓了下来,她凑近蕊心耳边低声道:“沈夫人,您可听到有人跟着咱们了吗?”
蕊心没听到,夜风很大,只闻风声鹤唳响成一片,她摇摇头,玲珑却眉眼弯弯地清清喉咙,道:“娘娘,宋大人说就在里面等着。娘娘有什么话快些说,这里虽然人迹罕至,却也难保有巡夜的宫人!”
说完,却扶着蕊心转了个弯,竟进入一座空阔地大院,守院的嬷嬷像是才从被窝里拔出来似的,披头散发,蕊心暗想,才这个时辰就睡了,宫里竟还有这般清闲的地方!再看这院子里,荒草遍草,破败不堪,那嬷嬷见着玲珑,却似见了九天仙女一般,扑上来笑道:“玲珑姑娘,您......”
玲珑以手止之,从怀里摸出一块沉甸甸地金子来,塞进嬷嬷的手里,肃然道:“事关重大,嬷嬷今夜要打起精神来!”
嬷嬷满口子的答应,又将声音压得极低,道:“方才陆宫正来过,已经把人带走了!”
玲珑点头,似乎对嬷嬷很满意,说:“你去把东角门打开,我们要从那里出去。”
那嬷嬷忙不迭的去开门,玲珑就扶着蕊心从角门出了宫院,又循着小径转来转去,终于,蕊心认出前面郁郁郁葱葱之处,就是重华殿的后门,青鸾和沉香果然还在一块太湖石后面等着呢。
青鸾跑过来,有点兴奋道:“沉香都跟我说了,我寻了个空儿,给大爷递出信儿来,方才大爷叫半夏来说,他那边也已经安排好了。”
蕊心重重地吐出一口,这宫宴吃得惊心动魄,不知道宸妃娘娘会如何度过今夜,也许真如宋珩所说,只怕要血流成河了。♀
夜半三更,大明宫正殿的朱门才缓缓阖上,宸妃就泪如雨下,叩头如捣蒜地哭道:“皇上,臣妾冤枉,臣妾冤枉啊!臣妾是被人陷害的——”她穿的鹅黄圆领绣蟹爪菊暗纹的宫装上,点点斑斑都是泪痕,衬在鬓边的几朵樱桃红的珠花这会儿也摇摇欲坠,宸妃突然瞳仁一亮,“一定是她,一定是妍贵嫔要害臣妾,皇上,你要为臣妾做主啊!”
皇帝冷冰冰地抽出他宽大的明黄袍袖,重重地把宸妃如一片枯叶般拂落脚下,怒道:“这是陆宫正亲眼所见,还有好几个宫女太监也都看见了,甚至......甚至......蒋采女也亲口承认,看见你和康亲王孤男寡女钻进瑶华宫......”
皇帝不忍再说下去,宸妃只觉得不妙,这几个月来皇帝对蒋贵妃本已缓和了不少,私下里还称呼她原先的封号“贵妃”,如今却又称她“蒋采女”,可见她们姑侄许久以来好不容易在皇帝心中建立起来的地位,又崩塌了。
宸妃本来就是个没主意的,她想不透是怎么回事,那宫人明明说听到玲珑对妍贵嫔说宋珩就在里面,还看到玲珑扶着“妍贵嫔”进了瑶华宫,她在宫宴上听及此事,又联想到姑母恰好被陆宫正叫去抄《女范捷录》,就觉得妍贵嫔一定是要与人私会,觉得瑶华宫最冷清最安全,才把姑母支开的。可是为什么她去了,就只看见一脸茫然的康亲王?
宸妃不敢说她在盯妍贵嫔的梢,更不敢说她今夜本来计划好了,要让皇帝发现妍贵嫔与沈云飞私会佛堂,她只是哭哭啼啼地求饶,皇帝也倦了,淡淡道:“念在你伺侯朕一场的份上,朕会给你体面,让你以‘宸妃’的尊荣‘病逝’!”
宸妃吓呆了,霎那间,她才知道,一切都完了,她还这么年轻,她不想死,不想死。她大哭大闹,凄厉的声音几乎划破天际。
穆典正拖着宸妃回寝宫时,瞥了眼挣扎得面色惨白的宸妃,摇头想,既然敢搅进这险象环生的宫廷璇涡,就要承受输掉的代价,这样惜命的人,还敢参与后宫算计,真是愚不可及。
宸妃被拖出去之后,皇帝并没有安寝,侧门“格吱”一响,一个穿着月柳色织锦褙子的女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,她形容枯槁,鬓边已然生出几缕白发。
皇帝眼色柔了柔,沉声道:“时光过得真快啊!你都有白头发了!”
蒋采女凄然一笑,道:“臣妾入宫快三十年了,怎么还会不老?”
皇帝心底恻然,苦笑道:“思景犯错,朕不会迁怒于你,但是他有你这样的娘在背后,就永远不会安分,”皇帝的声音突然硬了起来,“朕会派侍卫看守瑶华宫,你此生不得走出那里一步,至于思景,朕只能废他为庶人,圈禁在宗人府。”
蒋采女没有宸妃的歇斯底里,这样的结果,在她知道宸妃与康亲王在瑶华宫被抓了个正着时,就已经料到了,不过她不甘心,抬起略显混浊的眸子,惨笑道:“皇帝觉得妍贵嫔真得清白无辜吗?是,臣妾是与宸妃合谋要陷害于她,可是她,若不是心机深沉,又怎会毫发无伤,还借皇上之手除掉了宸妃!”
皇帝看着她的眼睛,曾经的明如秋月灵动如珠,这时却只是深深地埋葬着怨怒和不甘,皇帝冷冷道:“这个时候你还不明白朕为什么要处置思景,朕何尝不知这是太子和思景两派相争的结果,可是,太子争,是为了保住他的地位,思景去争,是为了侵占别人的东西!”
“皇上是指太子之位吗?”她终于爆发了,低吼道,“思治是天生的太子吗?不是,若论长幼,思景是长子,就算论嫡庶,沈皇后这个皇后之位也是皇上册封没多久的,当初她做贤妃的时候,臣妾的位份还在她之上呢!”